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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身居高位的判官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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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身居高位的判官 (四)

南景北越, 景朝的皇都外,一山連著一山。

黑夜無星無月,晦澀的光影中,有隊伍如蛇一般悄無聲息地在山巒間潛行。

隊伍的正中間, 是一輛狹小的馬車, 四四方方, 空空蕩蕩,更像是囚車, 車窗處沒有圍布, 大大地敞開著。

夜風呼嘯,寧桉坐在馬車上,耳畔微動, 不動聲色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什麽也聽不見。

劉恒手下的這批人訓練有素,馬都是精壯的好馬, 動若閃電, 就連馬蹄處,也不知道做了什麽處理, 蜿蜒的山路間,跑起來竟然半點動靜也沒有。

寧桉眼前被黑布蒙住, 四周也有著侍衛緊緊地透過窗戶盯著, 半點活動不開。

劉恒坐在另一輛馬車裏, 遙遙看向寧桉的位置,「有沒有什麽動靜?」

下屬無聲地搖了搖頭, 「侍衛都盯著呢,朗月郡主除了臉色變差了一些, 沒什麽動靜。」

「哼——」

劉恒神色莫名,哼唧兩句, 「讓人警醒些,先前王懷那事,再加上這次……這位深居簡出的朗月郡主,可真是不同凡響啊。」

王懷出事的時候,劉恒本來還不太確定。可是後來,瑞祥樓,百家報,還有威遠侯府那事,他再看不出來,這麽多年的官也是白當的了。

終日打雁反倒被雁啄了眼!

想到京城裏現在一團糟的模樣,劉恒面色不顯,心底恨不得把人扒皮抽筋。

他看向馬車的眼神愈發惡毒。

馬車裏,寧桉倒是不知道劉恒已經在排演她的一百種死法了。

這馬車跑起來倒是無聲無息,可是半點不減震,山路上顛得她快吐了。

再加上秋末的夜風不是開玩笑的,就寧桉身上這兩件好看但不頂用的錦衣,凍得她瑟瑟發抖。

嘖,看不見的角落裏,寧桉無聲地怒罵兩句,什麽叫出師未捷身先死,她今日算是領教到了。

這身體比她想象得還要脆皮。

罵到一半,寧桉忽地楞住,下意識低頭往身下看,又猛地反應過來,盯著侍衛狐疑的目光,啊歉了一聲,掩飾了過去。

刷,刷刷——

細微的衣料摩擦聲響起,消失在了呼嘯的夜風中。

黑暗中,有人握住她的腳踝,在上面寫字。

——是我,江晏青。

寧桉表情一僵。

等等?!誰?!江晏青!

她一時間不知道應該驚訝於江晏青沒有偷偷跑掉而是跟上來,還是震撼於這人能在被這麽多人包圍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潛進了馬車。

——?

見她沒有反應,江晏青楞了楞,又寫了兩筆。

——嗯。

寧桉微微擡手示意,指尖緊繃。兩輩子,她都沒被人握過腳踝,江晏青的指尖微涼,夜風中,寧桉又有些發熱,一時間,觸覺敏銳到無法忽視。

明明是被掐住了腳脖子,她卻有種呼吸不上來的感覺。

江晏青還在寫,「蓑山,王。」

蓑山是京城遠處的一座大山,山上草木繁茂,枝椏橫生,就像是紮好的蓑衣,少有人進山。

這是在說,劉恒一行人正在往蓑山去,王五王六也在人群中。

寧桉心底發沈,天子腳下,若說是越朝人或是劉恒能建立起一個據點來,寧桉死都不相信。但他兩要是聯合起來,這可就不好說了。

寫完這幾個字,寧桉腳踝上忽然一松,下一刻,馬車停下,有人毫無顧忌地走過來一把扯開寧桉眼前的黑布,冷笑到:「朗月郡主,請吧。」

眼前忽然亮起,寧桉瞇瞇眼,心底泛起驚濤駭浪。

面前是一個細長連綿的山谷,谷頂,盤生著一棵棵巨大的古木,連綿成片,仰頭望去,只見村寨間暗淡的燈火下,斑斕葉片綠意匪然。

「不愧是劉尚書,還能找到這麽個洞天福地。」

寧桉扯扯嘴角,陰陽怪氣地開口。

昂頭看樹的瞬間,她動作細微地左右橫瞟,視線掠過馬車旁一黑衣侍衛。

劉恒過來之後,那侍衛始終低著頭,卻在寧桉動作的時候,飛快地側過臉,與她對視一翻。

江晏青。

一眼間,寧桉心下肯定,這就是江晏青。

畢竟……他那雙黑沈沈又孤寂透明得像顆琉璃珠子的眼睛,可不是別人能夠模仿出來的

「哪裏,村舍簡陋,郡主來了之後,才算蓬蓽生輝啊——」看著寧桉,劉恒皮笑肉不笑地答上兩句。

陰陽我?

寧桉心底冷笑,面上擺出十二分譏笑傲慢的表情,「那倒是,過度的謙虛就是驕傲,既然劉大人都這麽說了,我也不好推辭了。」

「可惜無緣得見劉大人京中的宅邸,想來也像這村子一樣金碧輝煌吧。」

劉恒嘴角一僵,下意識地看向眼前破敗、晦暗、連燈都不敢放肆點的難民窯一般的村子。

說它是村子,那都是高看了它了。越國人沒有半點審美細胞,也沒有半點文人雅士該有的情調,整個村子,簡直就是蓑衣下的爛蘑菇。

為官之後,劉恒順風順水,哪怕是景朝巨變的時候,也沒住過這麽破爛的屋子。

「呵呵,郡主可真會開玩笑。」劉恒強壓怒氣,冷笑著開口。

啪,啪,啪——

村落深處有掌聲傳來。

「有意思,真有意思,這就是朗月郡主,宣武大將軍的女兒嗎?!」

侍衛迅速退下,走出來一個年輕的男子,眼眸深綠,膚色偏黑,長長的黑發編成一股極粗的辮子垂在胸前,異於景人的打扮。

王五王六跟在他身後,眼神順從。

這就是王五王六效忠的對象吧,寧桉心底思索,面色卻驚異地挑挑眉,「你是誰?」

男子講著一口流暢的大景官話,「我是越朝的六子,巴紮得勒,我們越朝稱人,想來只喊名,郡主喊我紮得勒就好。」

巴,越朝的國姓,寧桉心底飛快回憶起之前看過的消息,越帝年滿六十,膝下孩童成群。鴻二給她的暗報裏面,把幾個重點需要註意的皇子標註了出來。

沒有排行第六的。

巴紮得勒並不在乎寧桉的沈默,頗為友善地走上前來,把手搭在了寧桉肩膀上,「我從屬於首子,此番前來景朝是為尋一人。」

「本無意對郡主出手,可不料郡主竟然發現了首子與劉尚書的交易。」

他嘆息一聲,年輕俊俏的面容上顯出了真心實意的遺憾來,「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所以?」寧桉挑眉,「你三番五次試探於我,還千裏迢迢把我帶到這來,不會是看中了這風水好,想給我挑個好點的埋身地吧?」

「哈哈哈哈哈哈!」

巴紮得勒大笑出聲,張揚的笑意毫無顧忌地擴散在整個營地裏,「怎麽會?本來吧,把郡主您帶來,是因為宣武大將軍老是在邊境指手畫腳的,我們殿下很是不爽快。」

「你們景朝不是說的嗎,打蛇打七寸,這不,我一打聽,郡主殿下您啊,可不就是這七寸了嗎!」

「本來,那後來呢?」寧桉微微瞇起眼。

巴紮得勒眼神一亮,直勾勾地打量兩眼首飾寧桉,「現在我們改主意了,郡主那個什麽,百家報是吧,絕,這可真是絕妙的主義啊!」

「多麽方便的利器,打探消息,洗腦控制……既是擺在明面上的情報機構,又能無聲無息地就能控制住那些愚民的思想,我們先去怎麽就沒想到這麽好的主意呢?!」

「可惜啊……越朝和大景啊,區別還是大了些,前幾日我傳信給首子殿下,明明有個例子就擺在那了,那些人竟然還搞不出來!」

「所以,」巴紮得勒笑容意味深長,一揮手,立馬有兵士走上前來,牢牢地扣住寧桉的手臂,「只好請郡主您啊,親自和我們走一趟了。」

「把郡主帶去看著!」巴紮得勒下令,「等到明日一早,我們即刻動身!」

「是!」

嘈雜而迅速的行動間,誰也沒註意到,江晏青混在兵士裏面,不知不覺間走到寧桉身邊,伸手扣住她的手臂。

順著人流,兩人一拉一扯,進到了營地的深處,一處重兵把守的牢房前。

「郡主,」鐵質的牢門打開,王五臉色謙卑,「請吧。」

***

另一頭,含笑目送朗月郡主之後,巴紮得勒擡手把辮子扯到左側,發尾間贅著的紅色小珠叮當作響。

他握著珠子,毫不介意地展示給劉恒看,「劉尚書,這珠子是我們越朝的國珠,向來少有,只有少數幾個皇室子弟和大臣才能戴。」

「怎麽樣?」男子眉眼張揚得意,「好看吧,若不是我及時把百家報的消息傳回去,我也得不到這個珠子呢!」

劉恒額角青筋跳起,神色猙獰,可惜事不由人,不得不忍氣吞聲地開口,「紮得勒,我已經按照你們說的,把朗月郡主綁來了。」

「你們答應我的事,什麽時候動手?!」

「呀,」巴紮得勒眼神震驚,飽含惡意地笑了起來,甜蜜蜜地開口,「怎麽,先前那個廢物答應了劉尚書什麽嘛?」

「哎呀,你知道的,一見面我就忙著把他殺了,什麽都不知道呢。」

巴紮得勒笑容越深,「果然廢物就是廢物,首子交待的事情做不好請我來擦屁股就罷了,怎麽臨死前,也不努努力把消息傳給我呢。」

「你!」

劉恒臉色巨變,不可置信地瞪著面前男子,瘋子!這個瘋子一見面一句話都沒說就把人砍了!還想讓人怎麽開口!

「閣下還想不認賬不成!」劉恒語氣尖銳,「我劉恒雖然一時失勢,可也不是好欺負的!」

別忘了!我們可是互相捏著對方的把柄!他眼神犀利地盯著巴紮得勒。

身旁,隨身攜帶的侍衛舉起刀劍,惡狠狠地對準幾人。

樹幕之下的營地裏一片死寂,兩方人馬皆氣勢洶洶地對峙著,半響,巴紮得勒緩緩笑開,挑開面前閃著寒光的刀刃。

「怎麽會呢,劉尚書,開個玩笑罷了,」他眼底意味不明,「放心,我們的人早已做好了準備,景皇帝派人圍了您的宅邸,可他們什麽都不會找到。」

「一個志同道合的景朝高官,對我們來說,可是很重要的呢。」

「到了明日,我們安全離開景朝時,您就會幹幹凈凈地回到京城裏,高枕無憂地作你的戶部尚書了。」

「你最好守諾!」劉恒冷著臉與他對峙,半響,帶著人回到另一旁的營地裏,盤腿坐下,闔眼休整。

巴紮得勒瞅瞅他,頗感無趣地撇撇嘴,也找了個地方坐下休整。

以景朝皇帝對侄女的看重程度來說,明日將會是一場惡戰。

可惜啊,巴紮得勒不由得嘆氣,要不是夜間奔走太過顯眼,他們早就溜了,哪裏還用得著劉恒這老匹夫。

無趣,礙事。

燈光暗沈的營地裏,兩方人馬貌合神離。而在不遠處,被重兵把守的牢獄深處,江晏青一把迷藥迷暈了守衛,潛到寧桉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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